安斯多夫·卡利波斯用他那柄法槌在桌上輕敲了三下以代表確定。喧嚷的貴族們安靜了下來,他們在等待安斯多夫怎麼說。 “即此,便是克萊門德陛下的旨意,今日的宣召結束。阿倫多·馮·卡瑪利拉先生,請把“冥界書齋”的鑰匙交予澤維爾·馮·卡瑪利拉先生,澤維爾先生,您可以找尼諾·維斯康提先生詢問;安特羅·比爾德·法蘭斯福先生,先知的印戳暫由安思萊德·馮爾塞倫先生保管,如有異議或者問題,您可以找特利恩·洛克斯蘭夫大主教或約瑟夫·卡利波斯先生商議;對於事務,聖菲奧拉·阿爾多勃蘭戴斯齊伯爵在這方麵有充分的認知,教會記錄暫時歸格裡高利·聖日耳曼主教所保存;其餘一切緊急事務,可覲見王上。”安斯多夫在囑咐一切可能或有可能事務。 聖菲奧拉伯爵整整胸花:“夜途漫長,我等自言其非悵惘,但知何時而望,歌頌永恒時間之洋。”恩德親王聽完後,就向空無一人的王座微頷首,然後揚起頭走下臺,經過聖菲奧拉伯爵身邊後,伯爵也跟著起身走出去。 親王經過了我和澤維爾身邊,聖菲奧拉緊隨其後,他還是帶著玩味的笑容。 一個儀容威嚴,麵色黧黑,同樣穿著儀律官服飾的人起身,他應該就是曼夫烈德·馮爾賽倫(不必驚訝,這些在天頂院的教材中是必背內容,幾乎所有叫得上來的人物都會出現在【人物錄】中,他奶奶的,這些有什麼用嗎?都頭來連自己背的誰都認不出來)了:“無非窮酸之詞,‘典儀’暫退。”這次是安思萊德退下來了。 安思萊德經過我身邊時,幾乎是用牙擠出了一句“斯圖爾特”。老將軍此刻正站在陰影處,他一直站在那兒。 待兩人走後,是剩餘五位大臣起身,安斯多夫沒有動,接著是紫羅蘭與忍冬花們退下。最後空曠的大廳裡隻剩下了特利恩、我、澤維爾、安斯多夫和斯圖爾特。 斯圖爾特從陰影處緩緩走出來,走到特利恩麵前:“你是不是要踐行苦修會的教條?早知道該讓格裡高利來的,他是修道院的。” 特利恩回答:“在宗教法庭宣讀是安斯多夫的主意,讓貴族們信服他們是有難度的,事實是最好的例子。” “你別說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,老瘋子。”斯圖爾特將軍惡狠狠地說,“安斯多夫,你就這麼相信他們?” “我不相信,但過來總是好的。現在可以掌握主動了,斯圖爾特,他不是,也不會成為第二個安塞提福。”安斯多夫起身出來,並撲撲衣擺處的塵土。 “安斯多夫,我老了。卡麗耶琪告訴我讓我少做點令我激動的事情,但事實證明,我還是留在都繹更好,你知道嗎,現在連恩達爾都忙得團團轉。”斯圖爾特一點也不掩蓋自己厭惡的情緒,“登基大典不能出問題。” “斯圖爾特,‘冥界書齋’雖然是一個蠢名字,但書籍少不了。”特利恩看向澤維爾,眼神像在看一片海。 安斯多夫說:“讓他們掌權確實不可思議,但您兩位可別忘了‘天啟’的命令。”此話一出,斯圖爾特的情緒也沒有那麼激動了,特利恩換上了嚴肅的表情:“安斯多夫,你不會真的信那則預言吧,這太不像你了。” 安斯多夫看向我和澤維爾,對特利恩說:“現在‘王立國都’還有步入‘舊神領土’的實力或者資格嗎?但是現在有機會了,您說對吧,安特羅先生。” 我一時不知回答什麼,還是斯圖爾特將軍替我們解圍:“時間不早了,王上應該又在找他的忠臣了。” “斯圖爾特,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,自從安塞提福離開王都後。”安斯多夫答道。 “我永遠也不會承認克利斯通那樣的臣子,王權不朽。”斯圖爾特拉過我們,向外走去。 “自今天後,你們就可以離開天頂院了,菲利克斯讓我捎話‘登基大典還有三個月’,所以局勢並不明朗。”又過了一會兒,老將軍伏下身來,“你們永遠都不應該為目標而評判自己,痛苦和喜悅隻能交由時間評判。哪怕是在王都。” 出了宗教法庭,但之外仍然是王宮的景色,也許是澤維爾口中抱怨的“花裡胡哨卻實用性甚少”的傳送魔法的緣故,“真好奇王宮內的裝潢”,我這麼想。 斯圖爾特將軍身上掛滿勛章與綬帶,他的頭發卻依舊黑如亮漆,五官也展現出和藹,確實難以想象他已經九十歲高齡了。老將軍帶著我們在王都中走著,我們不知道他要去哪兒。 現在是黑夜,繁星綴於人為的夜幕上,老將軍問我們:“如果有一天,你認識的人不再是你認識的人,你會怎麼辦?” “魔法沒有這種能力,沒有人付得出這麼做的代價。”澤維爾回答。 老將軍一句話也沒有說,但想了一會兒,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:“你們來王都內邦的時間不短了,但現在你們必須離開這兒,去趟外邦,彼埃爾會接納你們的。” “???” “你們可以在哪兒找到更多的東西,商貿協會和星文協會安斯多夫已經打點好了。” “那萊狄多思···” “還得再等一會兒,但愛德華和芮內思也會去。” “斯圖爾特將軍···” “芮內思的父親就是下議會議員,星文協會的會長克若爾·芮內思。至於愛德華,他需要歷練一番。” “對不起,我隻是在想,你們去不會更容易嗎?況且也可以消除許多···別的東西?” “他們的手還伸不到外邦。” “這太倉促了。”澤維爾嘀咕。 斯圖爾特將軍笑了:“你們去了,那就是萬眾矚目。預備先知和冥界書齋的主人同時抵達外邦,權衡利弊。” 很誘人,真的很誘人,但我還是覺得兇多吉少:“您看,明天,不,今天中午我們還要去見卡米拉·薩傲爾先生。況且還有一場宴會。” “無妨,那解除了後顧之憂,其他的能不能答應就得請您處理了。”澤維爾說。 老將軍同意了,我們也接受了,一直都占著便宜,今天是躲不過了。“那麼我們的盤纏?”澤維爾試探性地問。 “由商貿協會報銷,哪怕是卡瑪利拉的麵子,它都不能不給。”老將軍早有預料。 事已至此,再問就是我們失禮了,但已經問到這種地步了,失禮已經失到老家了。 在這次旅途中,澤維爾是以“體恤民生”為由的,這個理由聽上去像糊弄人,畢竟外邦的人比王都的人都要擅長打探有的沒的消息,所以搞一個一聽就在糊弄的理由其實是在宣告:“你們知道我們想讓你們知道的東西就好,別的就收斂一下好奇心,別亂問。”我是以“先知”的空銜一同前去,至於愛德華和芮內思,便是簡單的富家子弟“放風”。 澤維爾和我抱怨:“明明是治安亂的外邦,但卻更安全。”我有時候真的覺得這小子是在裝糊塗。 臨行前,天還沒亮,我們基本上得躲著走的,好在他們給予了我們一些收拾的時間。我站在陽臺邊,回頭看向他們——澤維爾在躊躇帶什麼書;芮內思一隻手在撚著自己沒有幾根的胡子,另一隻手掐著一隻古銅表,微胖的身體不安分的轉來轉去;愛德華正在燈下塗塗抹抹,也不知道他在寫什麼。我看向外麵,他們真是既急又不急,說不急吧,一天都容不下;說急吧,又給了我們時間躊躇。真是隨性。 天頂院與王宮都亮著,但王宮的光來自天上奢華的燈盞,而天頂院的光來自各式樓棟中的燈盞。 天頂院就是一座又一座圖書館,一間又一間學論室拚湊而成的,全院上下隻有三個人敢擔保自己認識路——卡米拉·薩傲爾,菲利克斯長老和至今從未露麵的佐洛長老。我出神的想著,記憶像流水一樣鋪開。宗教法庭課上拉斯特羅爾長老論述時的嘻笑聲,找書苑 www.zhaoshuyuan.com 卡米拉·美第奇長老的侍弄花草和植物圖鑒,特拉斯克先生對於荒誕主義的講解,浩如煙海的書,除了愛德華和芮內思以外與他人再無交集的自己,今天的書籍又落在教室了,自己又在想無關的了。 等等,拉斯特羅爾長老?宗教法庭是安德魯的論述啊。我努力去回想這位突然出現的長老。 “該走了。”芮內思把表一合,把我從思緒中拉回來。愛德華把那張紙一折,揣進兜裡,羽毛筆抽出來用廢紙一揩,緊握手中,澤維爾直接不糾結了,把兩本書塞進書盒中。我攔住愛德華:“你記得拉斯特羅爾長老嗎?” “記得,怎麼了?” “他長什麼樣子?” “就,就,額···”他的眼睛開始慢慢睜大,是啊,拉斯特羅爾長老,這個人絕不簡單,或者說就沒有這個人。 “沒什麼,愛德華,你可能太久沒休息了,畢竟現在也不早了。”芮內思又掀開表蓋,看看時間,對他解釋說,“我們該走了。” 澤維爾已經不在室內了,他已經下去了,愛德華也跟著芮內思下樓去了。我回頭看看此刻略顯陌生的宿舍,心中不由來氣,隨手抓起一張白紙,握成一團放進兜中,然後,拉燈。 我想起了離開巴薩萊福時也是這樣,但現在我們有四個人。我明白澤維爾也很想念萊狄多思,但我還是攤在門框上,又很快振作起來,關門,彎下腰匆匆跟上他們。畢竟我一直在顛沛流離,再不習慣既不尊重環境也不尊重自己。 天依舊沒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