預計去的是西麵的外邦,貼心的,備了一張棋盤。澤維爾和芮內思就一直在對弈,像是度假一般悠閑,我一開始並沒有心情觀戰,但最後實在是無聊才加入了進去。愛德華一直在盯著窗外,不知道他在想什麼,王都內邦現在最亮的就是天頂院和王宮,而它們現在已經消失在視野裡了。我揪揪衣服,法師袍換下了,現在穿的是我一開始來王都時的衣服,隻是蒙上一層更華美的料子,所以很柔和輕便。 芮內思會在戰局不利時抱怨兩句,“我現在應該在參加聚會的。” “得了吧,親王府邸的都是那樣子。你們的宴會也華美不到哪兒啊。”我對戰局不予評價。 “你們又沒參加過‘夜燈’,況且真正有宴會的話,沒人會辦在宅邸中,那次更強的目的還是宣布你們的消息。” “頭頭是道。你哪裡來的自信評判那場宴會?”澤維爾在緊鎖著眉頭推出一步後反問。 “也隻有你們這些沒見過真正的上流聚會的鄉下人才看不出來。” 澤維爾最反感別人攻擊他的出身:“我還是卡瑪利拉血統。” 兩人眼看著又拍起桌子來,棋子都被震落到地上,我隻好先撤開棋盤,好在有足足可以容納六七人的空間,放一個棋盤加一些棋子不成問題。 愛德華仍然在盯著窗外,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窗外是工整的白色街道和一盞又一盞路燈,不久後,又成為了灌木,這寓意著已經抵達外邦和內邦的交界地,但愛德華依舊對著這一切發呆。 “隆隆”聲傳來,這是城門打開的聲音,就已經到城墻一帶了。四周還是沒有一點變化波瀾。 澤維爾和芮內思看向彼此的眼神沒有一點紳士風度,像兩隻斑鳩。 馬車停了一下,然後繼續前行,開始穿過一大片田野,豁然開朗,我還能遠眺見安多魯斯那陰影中巨大的城堡與飄揚的旗幟,但越來越小,突然,馬車顛簸了一下,芮內思緊緊捂住胸口口袋,澤維爾則在窗上磕了一下,但還是裝作無傷大雅的樣子。 又不知行駛了多久,久到澤維爾與芮內思又在一邊抱怨一邊下棋時,由磚瓦和木板搭建的屋舍突然出現在眼前,仿佛這裡是一個巨大的農村集舍,事實上,這裡的房屋的確有種與威嚴不搭的感覺,但一想到畢竟是匯集五湖四海商人之地,也就釋然了。 外邦到了,下議院和商貿協會的所在地即是這裡——城邦阿爾馬拉,馬車繼續走,一幢又一幢屋舍掠過,不時掠過的巷隙間閃著燈光,看來商業匯聚之地之與這裡隻差一條街。 在一陣騷動中馬車停下了,外麵傳來問話的聲音,我們幾個跳了下去,燈光還是微弱且灰暗。 帶頭的是一名穿著黑禮服的中年男人,他的頭發整齊地梳理起來,眼角細長,帶著笑容,胡須很乾凈,三十出頭的樣子,上衣是顯貴的呢子麵料。“彼埃爾先生說了,克若爾先生的少爺在外邦期間得跟著他,所以請見諒。”他帶著白手套,在此刻十分顯眼。 “安思萊德一定講過這是王室特批的命令吧。”我這時才看見車夫的樣子,他十分高大,戴著一頂黑色寬邊氈帽,外套很大,黑色的褲腿上昨日折疊過的痕跡清晰可見,腳上也是一雙寬頭黑皮鞋,很顯然不久前被人細致地打過油,背影看上去三四十歲。他背對著我們,說話音調很粗:“況且還綴有樞密庭的文章,除去顧問院外,應該還有規律司的。” “王室公務,自表理解,如有不便,還請見諒。”男人的瞳仁是黑的。 “閃開吧,我本來就不適合外交。”見男人還沒有讓開的意思,車夫補到:“教會的人不怕麻煩。” 他絕對不是車夫,我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,想想也是,誰會讓一個真的車夫負責這種事務。 “請轉告彼埃爾叔叔,讓他不必擔心,天亮後我會去找他的。”芮內思插進話來。 得到回話,男人便不再執著了,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化解,好像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句話來擺脫自己的罪責,再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,誰知道呢? 但現在的局勢是他們退下了,有人還想多說幾句,但被男人打斷了:“那麼多有冒犯,請原諒。” 這句話就是挑刺了,但“車夫”隻是很用力地從鼻孔中發出“哼”聲,並沒有多說,而是十分大度地表示不再追究,我們再次上車,他們隻是脫帽致禮,然後禮貌的站在路的兩邊,等待馬車穿過,然後回去向主人復命,畢竟都是迫不得已。 “也許外邦能夠比在王都輕鬆些。”澤維爾表示期許。 “你們又沒有享受過在王都的生活,隻不過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中來躲避一切突發狀況而已。”芮內思對此般言論嗤之以鼻。 “我們此等愚民,自然享不了如此福氣。” “別把愛德華拉上。” 完,又開始了,這次我把棋盤擺在了我和愛德華之間:“讓他們倆交流去吧。”我把愛德華拉過來,然後開始專注於棋局中。 大概在我連續輸了四五盤後,車輪停止了轉動,車門被粗暴地拉開:“先生們,到了該下榻的地方了。”這時我才看清車夫的相貌,那是一張四十左右的臉龐,十分嚴肅,不茍言笑,它的主人還有一雙鷹隼一般深邃的棕色眼睛,絡腮胡子留著胡茬,鼻梁高挺,鬢角短而硬,額頭上盡是褶皺,偶爾摻有一些斑點,但因為主人古銅色的皮膚,所以反而更增添了淩冽之氣,虎背熊腰,走到哪裡都始終是一種坦蕩的氣魄,但又因此而充斥著“生人勿近”的氣息。 我們用盡學過的繁文縟節,抖露出自己的畢生所學來讓自己顯得十分高貴,但事實上我們錯了,此時已過夜半,況且我們本來就想逃難一樣掩蓋行蹤,所以此刻大堂空蕩,隻有幾名穿著紫紅色天鵝絨製服的禮使在穿梭,我覺得臉上發燙,但芮內思和澤維爾同時有禮的走上前去索要鑰匙,最終由於澤維爾更討喜的容貌,廳堂禮使交給了澤維爾。 男人靜靜看著這一切,然後慢慢走上車,利落的駕車離開了。留下我們。 “怎麼辦?”我問澤維爾。 “怎麼怎麼辦?”澤維爾反問。 “我們明天怎麼辦?” “貴民先生,我們怎麼辦?”讓澤維爾自稱“愚民”,是有代價的,比如說,現在芮內思就獲得了新的雅號“貴民先生”。 “我和愛德華是作為紈絝子弟來胡吃海喝的,胡吃海喝,懂嗎?就是怎麼舒服怎麼來。所以這種事情在我們的考慮範圍嗎?我覺得理論上是不在的。你說是不是?欽差大臣?”芮內思反唇相譏。 “我覺得,我們應該去找克若爾叔叔。”一直沒插上話的愛德華小心翼翼地說,又覺得不放心,添了一句:“你們覺得呢?” 我嘆了一口氣:“愛德華,我們現在資金充足,大不了就真當來享福的,反正日子到了是我和澤維爾掉頭,你真的,真的可以放鬆的,我們又不是在寫報告或答題。你不用怕。” 愛德華的眼神中出現了一點光亮:“我覺得,外邦既然是,是。” “三教九流。”芮內思替他說出來文雅的詞匯。 “我覺得,先生們,為我們先去客房再聊也不遲。”澤維爾揚揚手中的鑰匙。 我們便在禮使們的引領下走上樓去,我蠻佩服他們的,畢竟一點好奇心都沒有的專業素養可不是說有就有的。 客房是最高級的,可以說得上配有一切法律允許的服務。 愛德華給我們分析:“外邦具有號召力的王國機構是下議院,民間協會是星文協會和商貿協會。也就意味著,如果我們想找官方的消息,那麼它們固然是最佳渠道,但問題在於與貴族們鬥爭相關的消息是絕對不會正大光明的出現的,那麼我們絕不可以與它們表現出交往甚密的樣子。隻有這樣,才可能會達到目的。” 或許是不習慣被別人的目光盯著,愛德華言語中的自信又迅速的消失了:“我覺得是這樣。” 澤維爾也察覺到了愛德華的顧慮,心一橫:“那我們該怎麼辦呢?有計劃嗎?” 這就是意味著鼓勵愛德華繼續往下說了。“那麼從理論上來講,真正能提供幫助的場所應該是擁有充足人流量的非官方性質場所。” “賭場,酒館,妓院。想好了,這種地方是需要金錢的,畢竟王都的勢力鞭長莫及,權利的受限太大了,所以隻能老實的扮演粗魯的暴發戶。”澤維爾皺起了眉頭 “那麼意思是,找書苑www.zhaoshuyuan.com 製約條件是金錢,受限方麵是權力,而能去的地方都是魚龍混雜的場所,是這個意思吧?”我頭一次覺得任務艱巨。 芮內思一聲不響,他撥弄著他那隻銅表,滴答聲很小,而且微弱地發出嚓嚓聲。 “那我們總不能先去乾活換取報酬吧?這又掙不了多少” 芮內思的手往緊攥了一下,臉上閃過一絲無奈:“我們還有多久的時間?” “應該短不到哪兒去。”澤維爾整個人靠在椅子上,回答。 “那我負責。” “這不是小數目,當然不是對大人物來說,而是對我們來說是這樣。”澤維爾生怕他聽不懂,開始話癆了。 “知道,大不了就當做投機虧了。” “我們拒絕一切不正當的手段。”澤維爾挑挑眉。 “知道!隻是現在還有錢嗎,隻怕不夠路費。”芮內思頭一次顯得焦躁而不耐煩。 但顯然餘下兩人給出的回答是否定,這時他們都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了我,我覺得心裡發毛。“好好好。”我裝摸做樣去掏口袋,我們四個都不覺得我能掏出來什麼,隻是在表達一種無處安放的希冀而已。 等等。我的指尖傳來一種冰涼而堅硬的質感,我掏出來一看:幾枚金燦燦的錢幣。我們都愣住了,最後我把口袋一整個都翻出來了,才點清,一記十二枚銀幣,二十三枚金幣,對了,還有三枚銅幣。 我們瞬間覺得如釋重負。“該歇息了。”我們癱在床上,經過今晚這麼折騰,估計已經快清晨了。 我覺得好多了。